文:新加坡国立大学/陈楠
昏沉麻木,踏上归途,沉重眼皮将眼前一切化为虚无。悠悠转醒,惊觉再度坐过站,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犯这种低级错误。在同个地方跌倒太多次,早已司空见惯。一秒呆愣后,迅速原谅自己,面色如常地下车。
开始回想一生中令我铭记的瞬间,发现虚拟世界的喜怒哀乐占据了显著部分。两三岁的我,在录音带的魔力下,呆坐在收音机前,认定里头潜藏着一方福地洞天。至此,与故事的奇缘拉开序幕。
孩提时代的睡前故事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,趴在厨房桌上听录音带,静候披星戴月的妈妈回家已成常态。印象尤其深的是个叫《失去影子的人》的故事。主人翁被魔鬼诱惑,将影子卖掉。无尽的钱财却没能把他从忧郁的泥沼中拉出。他不能站在阳光下,不能跟人接触,只能关在房子里无所事事。痛苦升级,更发狂似地把金币丢入海中,但如何也丢不完,绝望地在金币上滚来滚去,发誓要把影子找回......
彼时的我自然没听出隐喻,看懂意象,连故事脉络都不很明白。然而“扔钱”情节竟在脑海中生根发芽。为什么?我满腹疑问地问妈妈,他为什么要扔钱,为什么不快乐?丢失灵魂、放弃了自尊,幸福便是绝缘体,略悟一二的我颇为唏嘘。五岁听的故事,13年后在老房子书房里找到,摩挲泛黄书页百感交集。
《少女和狮子》是篇冷门童话,但也在“故事史”中占一席之地。曲折情节模糊不堪,镌刻心底的是女孩追逐羽毛跑了七年的情节。在惊叹中初次领悟了什么叫“执着”。或许“精诚所至,金石为开”不过是以讹传讹的神话,骗了一代代无涯过客。我亦其一。
观摩的首部外国电影是《快乐大脚》动画。企鹅小波爱好跳舞,不会唱歌,因而在族群中格格不入。经历一连串事件(包括失去自由濒临疯狂)小波学会勇敢。他直面族人,挑战权威,大家跳起快乐的舞。这故事教会我“异类”并非坏事,“服从”须限度,不该以背叛自我为代价。纵然还是没心没肺的懵懂屁孩,也难免在片尾曲响起时沉默良久,心绪涌动。
小学的尴尬时期,童书看腻,名著啃不下,苦闷不已。偶然在图书馆找到一《格鲁沙姆庄园》(Groosham Grange),即刻吸魂勾魄。故事是典型灵异学校套路,以现在的眼光看有点俗气。但作者的风趣对话、节奏把控和气氛描写出彩至极,吊足读者胃口。一气呵成、跌宕起伏的感觉萦绕心头,简直回味无穷。高中重温,仍感受得到那震颤的电流。电光石火间我下了决心:要把一生献给故事,永不变志。
中华经典故事中,哪吒的经历曾使我热泪盈眶。“削骨还父,削肉还母”的心境,光一想,便痛彻心扉。以至于有段日子,一看到“哪吒”或“三太子”都隐隐心疼,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痛恨与绝望!孙悟空作为精神偶像,常年活跃于我的幻想,不知陪我走过几载春秋......
中学看《读吧,新加坡》选集中的印度文作品《家》,触动不小。作者以细腻笔触将甘榜拆除后的落差感和无所适从的迷茫娓娓道来,令我大开眼界。本地文学中,对已故作家英培安《不存在的情人》一文情有独钟——作者与作品千丝万缕的羁绊,教人不由得思索沉吟。
随时随地沉浸在故事里,直至它逐渐覆盖真实生活,成了比这具血肉之躯更生动的存在。上课自然也不影响我与之缠绵悱恻、难舍难分。走神十万里,身体困在方寸之地,思想却在光怪陆离的世界畅游。甚至A水准前夕,也依旧沉醉故事,死性不改......喜爱和狂热的界限难以划分。何处是激情的尽头,哪里算走火入魔的开始?一直相信,有故事看,日子就开怀;有精彩故事作伴,就能撑过所有寒冬。
与终极荒谬对立的应是终极吸引。在心动、震撼、着迷之下,一切非理性的求索皆合理化。好作品像酒穿过水一般渗透心灵,恒久改变我的思想和性格,好似毒品,使我欲罢不能。我不愿深究,只希望沉浸在终极吸引中,看花开花落,夏逝成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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