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可惜,8月下旬未能抽空重游古城日惹(Yogyakarta),到印尼最大的印度教寺庙群普兰巴南(Prambanan Temples)观赏一场别开生面的装置展。
这处名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(UNESCO)世界文化遗产的古迹,分布着数十座建于九世纪的庙宇遗址,其中最雄伟的是三座供奉印度教三大神明的主庙,最高的一座达47米,火山岩砌成的回廊墙壁布满取材自印度史诗《拉摩衍那》(Ramayana)的浮雕艺术,壮观又精致。
8月18日至31日,普兰巴南外围的草坪上,出现一个双手掩目、屈膝躺卧的巨型兔形吹气雕塑,那是美国当代艺术家KAWS的作品《Accomplice》。自2018年起,他与创意工作室All Rights Reserved(简称ARR)合作推出《KAWS:Holiday》巡展,将其签名式《Companion》公仔设计制成不同造型的大型吹气雕塑、热气球或雪雕,陆续在首尔、台北、香港、弗吉尼亚(美国)、里斯托尔(英国)、富士山(日本)、新加坡、长白山(中国)和墨尔本的户外景点展出,更一度由太空气球送上41.5米高的“太空”漫游两个多小时,噱头十足。
装置展在世遗区制造话题
KAWS原名布莱恩.唐纳利(Brian Donnelly),插画科班出身,曾担任动画电影的画师,90年代涉足街头涂鸦艺术,渐渐展露头角。他纵横街头文化、流行时尚与艺术创作,作品涵盖绘画、素描、雕塑、玩具、街头艺术等方面,并与潮牌和名牌跨界合作,消弭艺术与消费市场之间的界限。他在1999年创作首个玩具公仔系列Companion,深受年轻受众和“大小孩”(kidult)的追捧。此外,善用社交媒体为传播工具,是他出位的关键因素之一。他的个人Instagram账号迄今累计了440万名追随者,在当代艺术家当中高居首位。

KAWS摄于2021年11月《KAWS:Holiday》新加坡站。(图:CNA)
《KAWS:Holiday》来到第十站日惹,49岁的艺术家改以粉红兔子雕塑《Accomplice》送展,长度为45米,是他有史以来体积最大的作品。此外,这也是《KAWS:Holiday》首次在世遗区展出,再次成功制造话题。是的,这类耗资巨大的装置展,采取的是商展模式,诉求对象并非传统的艺术收藏家,而是广大群众,因此话题绝不可少。《KAWS:Holiday》每站都会推出多款周边商品,只此一家,限时限量,让各地KAWS粉丝在网上抢购。

KAWS首次在世界文化遗产地点办展。(图:ARR)
东南亚古代宗教建筑瑰宝,与充满玩味的当代艺术装置面对面,既是鲜明的对照,也是有趣的对话,尤其对成长于艺术商品化年代的年轻人来说,跨界是寻常事,庄严优雅的古迹“混搭”摩登逗趣的大型公仔,明明是格格不入,却又能产生奇异和“玩美”的融合。
在庄严殿堂中制造欢乐
不过,我也在社交媒体看到一些印尼人的负评,认为这个商业化展览“亵渎”了普兰巴南这个宗教场所,但这样的反对声浪只占少数。想起2010年秋天,日本当代艺术家村上隆(Takashi Murakami)受邀在法国凡尔赛宫(Palace of Versailles)举办艺术展,引来诸多议论——他的不少作品带有色情元素,法国王室后人还向法庭申请禁制令,试图阻止展览进行。时任凡尔赛宫博物馆馆长兼法国前文化部长Jean-Jacques Aillagon力排众议,说服政府让当代艺术在宫中展出的计划,并指出当年法王路易十四建造凡尔赛宫最大的目的,是要制造欢乐,与村上隆的创作动机殊途同归,终于让展览如期举行。
那年9月我在法国旅行,特地走访这座建于17世纪的宫殿,就为了看村上隆的22件雕塑、绘画和视频作品。
跨界与跨世纪的艺术交流
让不同时代、媒介和意念的艺术作品在同一个场景中眉来眼去,透过嬉戏方式隔空对话,这是村上隆在凡尔赛宫办展的理念,正如他为路易威登(Louis Vuitton)的传统押花图案包包添加了红樱桃,让老牌子焕发活泼的青春气息。
印象最深的是艺术家以四年时间完成的八米高卡通人形雕塑《Tongari-Kun》,充满宗教色彩和想象空间。圆球形的人头竖起尖角,那是佛陀的象征;握着转经轮的千手造型,以及莲花和青蛙合并成的底座,融合西藏和南美洲玛雅文化图腾。人物身上有数以千计的颜色,与赫丘利厅(Salon d'Hercule)天花板的18世纪神话油画同样色彩缤纷,仿佛借着颜色进行一场跨世纪的艺术交流。

村上隆的雕塑《Tongari-Kun》,2010年在凡尔赛宫展出。(图:Palace of Versailles)
在加冕厅展示的小型卡通人物雕塑《The Emperor’s New Clothes》,一个戴银白色假发和小皇冠的裸身国王,圆圆的脸,倒八字眉,两撇胡须,一小撮山羊胡,活脱脱是村上隆的倒模,而墙上是拿破仑在加冕仪式上为约瑟芬戴上后冠的油画,既是向古代帝王致敬,也有安徒生童话的讽刺意味。

2010年在凡尔赛宫展示的村山隆雕塑《The Emperor’s New Clothes》。(图:Palace of Versailles)
最受非议的是他把“巨乳童颜”金发女招待雕塑《Miss Ko2》,摆放在庄严的战争厅里,举手指着罗马神话中的众神之王朱比特雕像,对死硬派的古典艺术发烧友而言,简直是不可饶恕的挑衅。然而,对熟悉日本动漫文化的年轻人来说,带有戏谑成份的恶搞是普普艺术的一种表述方式。保守派人士担心村上隆将带来一场文化灾难,但这种颠覆的态度恰恰是推动艺坛进步的动能。
凡尔赛宫博物馆从2008年起,每年邀请一位知名当代艺术家到宫中办展,每次都引起不同程度的争论和风波,最终总能让观众得到启发。疫情爆发后,这个年度当代艺术展就暂停举办,下回复办时,希望可以到法国重温那种震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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