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城市呼吸|彭菲菲】海风与银币——贸易的千年叹息

中世纪汉萨贸易与今日贸易战对照。(图:AI生成图)

新功能!

听新闻,按这里!

我要听,按这里!

贸易从来不只是货物的流动,更是生命的延展。

波罗的海(Baltic Sea)的灰色浪涛里,沉淀着多少商船的残骸。

夏季的东北风,年复一年地推送着汉萨同盟(Hanseatic League)的柯克船(cog),从吕北克(Lubeck)斑驳的砖墙下启航,经过哥特兰岛(Gotland)青黑色的石灰岩海岸,最终抵达诺夫哥罗德(Novgorod),船锚泊在港边木质教堂的阴影里。

來自弗兰德斯(Flanders)的呢绒(woolen fabric)在俄罗斯的寒冬中格外地珍贵,而出自诺夫哥罗德(Novgorod)的蜂蜡,则在吕北克(Lubeck)圣母教堂的祭坛上静静燃烧——那些凝固的阳光,终将融化成虔诚的泪水,顺着烛台流下。商人们用泛着铁锈的秤,掂量着皮毛与银币,也计不清究竟是北方的寒狐,还是德意志的银匠更得上帝的欢心。(有关汉萨贸易相关文章,可参见 逐梦北国的日耳曼商会在挪威留下的世界文化遗产

汉萨橡木桶如中世纪的智能货柜:储运腌鱼、啤酒(今冷藏柜)、压舱(今压载水舱)、浮力救生(今充气浮具)、计量征税(今标准集装箱TEU),兼具防水与生存功能(今应急物资箱)。(图:彭菲菲)

交换着对远方的想象

人类为何贸易?若将这问题抛向威尼斯总督府廊柱下的商人,他必会抚着绣金线的衣袖发笑;若去问泉州港回返商人仓库里的乳香,它必会在氤氲中保持沉默。

西塞罗(Cicero)说,商业缔造和平时,地中海还正倒映着迦太基(Carthage)的余烬。贸易从来不只是货物的流动,更是生命的延展。当北欧的鳕鱼干出现在托斯卡纳(Tuscany)的斋戒日餐桌上,当卑耳根(Bergen)的工匠细心雕凿來自诺夫哥罗德(Novgorod)的海象牙所制作的西洋棋,摆放在英国城堡时,人类在交换的,何尝不是对远方的想象?十五世纪吕北克(Lubeck)的账房里,书记员用铁笔在蜡板上记录:“得俄罗斯蜂蜡百磅,可制圣烛,光照主之圣颜。”贸易的语义,原是对未知的温柔试探。

百年后悲剧重演

然而,筑高墙总是比建桥梁更容易。1436年的布鲁日(Bruges),市政官员们决定对汉萨商人课以重税,这就如同在运河上筑起石坝。他们却不曾料到,来年春季的粮船竟因此绕道而行,弗兰德斯(Flanders)的磨坊也渐渐沉默。当黑死病的黑袍掠过低地国家时,那些因关税而半空的粮仓,就成了瘟疫最忠实的帮凶。

同样的悲剧在五百年后重演:1930年的华盛顿,斯姆特(Reed Smoot)参议员挥舞着关税法案,如同十字军挥舞圣剑,却不知大萧条的黑潮正在法案的墨迹里涌动。

今日的关税战里,硅谷的芯片与珠江三角洲的电路板,在海关仓库內相对无言,宛如当年布鲁日(Bruges)码头腐烂的麦粒。人类似乎永远学不会,贸易如同教堂里的烛火,掐灭任何一盏,只会让整个圣所更加昏暗。

繁华成锈,记忆犹存

中世纪的蜂蜡圣烛早已燃尽,但吕北克(Lubeck)圣母教堂的彩窗依然变换着光影。商船残骸里的银币长出了绿色的血脉,而哥特兰岛(Gotland)石灰岩上的鲁尼文字(Runes)仍在诉说“此人死于远航”。

当我在吕北克欧洲汉萨博物馆(European Hansemuseum)看见那些生锈的船锚时,忽然想起诺夫哥罗德(Novgorod)出土的桦树皮文书,上面用稚拙的笔迹写着:“父亲,请带一把法兰克匕首回来。”

七个世纪的风吹过,贸易的本质不过是一个孩子对远方的期待。如今,太平洋上的集装箱船载着百万倍的货物,可还有人为一把异国的匕首而心动?我们筑起的高墙,挡住的究竟是想像中的威胁,还是童年时那个趴在码头等待商船归来的自己?

请点击《城市呼吸》系列报道,阅读更多文章。

本文为作者观点,不代表本网站立场。

订阅电邮简报

订阅电邮简报

每周接收最新教学素材

Subscribe now
相关标签
  • 城市呼吸
  • 海风
  • 银币
  • 贸易
  • Trade
  • Advertisement

    Advertisement