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秋风沉醉的夜晚在江苏南通看了一场古琴演出《离别与归隐》，演奏家是成红雨。成红雨来自古琴世家，她的父亲是广陵派古琴家成公亮教授。她也是旅德艺术家，致力于中欧文化交流。

开场前她问观众是否看过现场的古琴演奏，或者是否在电子设备上看过古琴演奏。很惭愧，我都没有。幸好这场演出对我这个“琴盲”来说还算友好，成红雨把古琴的历史，曲子的典故来源，如何欣赏，做了很入门级别的讲解。说得深入浅出，让我很快晋升为“初级乐迷”。

古代文人的标配

古琴是一种中国古典乐器，有七根弦，也叫七弦琴，有三千年以上的历史。在中国古代，说到琴，指的就是古琴，比如“琴棋书画”里的琴。后来为了区别西方来的钢琴，琴才改称为古琴。

说到古琴在中国古代的地位，可谓非常崇高。古琴几乎是古代文人的标配，文人学习音乐好像是理所应当之事，他们除了读书就是弹琴，对音乐的重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。也正是因为文人弹琴，才让古琴的演奏打破了音乐的技艺局限，把许多哲学、诗意和想象力注入了创作之中。作曲仿佛写作一般，即要博古通今，又要研究立论。

当然，这也让现代人鉴赏古琴变得更有难度，需要知识渊博。毕竟这些文人音乐家创作出来的作品，充满典故和诗意，既多情浪漫，又忧国忧民。

如同互聊心事的乐器

成红雨演奏了六首乐曲。比如《归去来辞》是一首经典的古琴曲，源于晋代诗人陶渊明的作品《归去来兮辞》，讲述了陶渊明因家境贫困遂入仕途，十多年官场的疲惫、事与愿违让他觉得实入迷途，于是请辞回乡下。这篇自述充满了自我剖析，对家乡田园的重新认识，和对人生抉择的反思。

想到成红雨说古琴声音不大，在古代是三五好友在小院子里弹奏鉴赏，互聊心事的乐器。于是我想象着陶渊明在故乡小院的树下，与知己们拨弄琴弦互诉衷肠感觉。《归去来兮辞》没有高谈阔论，更多是个人叙述，私人情感的分享。也许这种叙事是古琴想要表现的调子。

另外一首很不一样的曲子是《文王操》。古代的《文王操》是一首歌颂伟大圣贤的曲子。相传孔子也学过这个古琴曲。两千多年前“世俗罕闻”的《文王操》并没有保存下来。1989年到1991年，成红雨的父亲成公亮开始钻研《文王操》，历时三年完成了打谱。于是成就了我今晚听到的这曲《文王操》。

曾经濒临绝种的艺术

不论是古琴曲目还是古琴演奏家的传承，在近代的历史上都颇为坎坷。

上世纪50年代有过一次调查，全中国的古琴艺术家已经不足百人。六七十年代的文革中，古琴艺术被定义为“四旧”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，不少大师都从此销声匿迹。还好，在许多艺术家的坚持下，不论是制琴的技艺还是琴歌曲谱，都以不同的形式保存下来。学院的建立也让能够弹奏古琴的艺术家越来越多。古琴艺术这个意义重大的文化传承，历经波折还是流传至今。

好比东方的爵士乐

演奏后，我问起成红雨关于古琴的节奏。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，相对于现代音乐，古琴曲实在非常无拘无束。她笑说，在西方演奏古琴，很多人都以为她在即兴。其实古琴的琴谱和演奏显现了古代人“写意”的创作方式，就像是抽象的水墨画。它给了演奏者很大的自由空间，同时也要求学琴的人有很好的乐理修养和表现能力。

成红雨把古琴比作爵士乐，是一种给予演奏家更多表达自由的形式。这让我想起，爵士乐的起源是一种边缘文化的产生，代表着非裔少数的精神内核，然后影响了主流。其实音乐形式也常常代表着一种文化根源。过于注重节拍的以至于速食化的现代流行音乐，是不是也是一种主流的固化？写意且具有文人风骨的古琴，是不是更能够代表华人的文化。我希望有一场古琴的文艺复兴。

音乐的叙事性，古琴的文人性，这些关联让我浮想联翩，深受感动。以古推今，当代艺术家亦是知识分子，是把所有信息和情感融合的当代文人。艺术家的创作一直包含着对世界的关注、生而为人的处境和对主流的反叛。不论是出世的离别与归隐，还是入世的尘世与社会，文人的内核影响着艺术的表现。最终，拓宽一切事物的边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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